时雨方兴_稀

冷圈拆逆资深选手

【东卷】May It Be/祈愿[中篇/战争年代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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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经是东堂离开的第二个圣诞节,卷岛在这时候总是会变得繁忙起来,他的裁缝铺附近这一片街区住着许多士兵家属,他们的丈夫或者儿子和东堂同属于一支部队。那些独自一人或者带着年幼的小孩等待丈夫回来的年轻少妇们即使平日里再如何焦灼,到了圣诞节也难免有心订做几件质量上乘的新衣服。她们都喜欢来卷岛的店铺,不仅是因为他的成衣做工精致,也同样因为喜欢这个年轻人少言寡语表面下的随和和耐心。如此一来卷岛手头便积攒了许多工作,常常是清晨就开门,一直工作到天色擦黑。

 

整座城市里已经布置了圣诞装饰,路灯上缠绕着颜色各异的彩灯,每到夜晚整条街就会变得色彩斑斓,条幅和海报也张贴了起来,上面写着节日快乐,或者印着当下流行明星的写真,商店里一刻不停地播放着欢快的歌曲,圣诞树和红色的圣诞尖顶帽逐渐多了起来,彩色的包装礼盒如海洋一般堆在橱窗里,或者从悬挂着的巨大毛绒袜子中冒出头来。

 

邮差来了。

 

那天邮差一反常态,他来得很早,大约是冬日的第一缕阳光将现未现的时候。卷岛正在赶制他手头的一件薄呢长大衣,抬起头来便透过那扇白雾弥漫的玻璃窗看到墨绿色的自行车在裁缝铺的门前停了下来。他匆匆放下了手里的活,在邮差跨下自行车之前就打开了门,冷空气立刻扑倒他的鼻尖上。

 

“有我的信吗?”

 

邮差把自行车支好,向卷岛摇了摇头,然后把今天的日报递过来。他裹着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睫毛上挂着呵气结成的霜,看起来非常滑稽。卷岛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可紧接着对方便伸过来另一只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手里举着一个淡黄色的信封。

 

“请问您知道这个地址要怎么走吗?”

 

卷岛皱了皱眉,凑近了去看这信封,上面的地址是打印的,落款是国防战俘及失踪人员办公室。他的心里一阵翻滚,抬起头来那位邮差,这时那张挂着冰霜的脸看上去不再滑稽了,他问,“这封信是什么?”

 

邮差沉默了一会儿。

 

“阵亡通知书。”

 

卷岛探询的目光停住了,他盯着这封信上的落款看了好久,这时街道上的第一家商店开门了,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缠绕着金铃铛的大门哗啦啦地打开,挂满了礼品盒的圣诞树通了电,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你不能……圣诞节要到了,下周就是圣诞节了。”

 

“对不起,我只能负责送信。”

 

邮差伸出一只手胡乱地拽了一把自己的围巾,然后把信收起来。他说,我去问问别人吧。

 

卷岛一直没说话,目送着那辆自行车走得越来越远。

 

他很熟悉那个地址,那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她曾经在秋天来订做过一条裙子,涤纶面料,珍珠白色,他还曾把一个士兵人偶送给她的孩子,而现在他却只能眼看着噩耗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一时不想回到裁缝铺,便站在微风中打开了刚刚拿到的报纸,头版头条的黑体标题格外醒目:

 

战火中的人性拷问——拯救还是毁灭?

 

他把这份报纸带了回去,搁在窗台上,想了想他终于脱下手指上的顶针,拉过一边桌子上的本子,翻到全新的一页,开始撰写给东堂的第一封信。

 

这时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邮差依旧每天都来,有时甚至每天来两次,只要收到阵亡通知,他便不得不履行职责,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这个街区里。卷岛心里清楚东堂所在的部队必然正在经历艰苦卓绝的战斗,他不再愿意赶出门去问一句有没有自己的信,他害怕看到属于自己的淡黄色信封。但是这并不能阻止由邮差送来的通知越来越频繁,同时卷岛还注意到,当每次出现阵亡通知的时候,邮差的车筐里还会出现一束小花。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卷岛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东堂的信,但是这天早晨他却走出去,又一次拦下了邮差。

 

“您能告诉我这封信要怎样才能寄到前线去吗?”

 

邮差收了他的信件,并且记下了东堂的所属部队,告诉他邮政局会想办法把信寄出,至于能不能到达本人手里就要靠运气了。然后他重新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开,卷岛注意到他的车筐里装了花束,一时语塞,邮差现在已经不必再向任何人问路了。

 

“……您一定很讨厌做这样的工作咻。”

 

对方苦闷地笑了笑,继而点头。“他们现在都不再为我开门了。”

 

卷岛想起了第一个收到通知的女人,他在路上遇到她,她不再如以往一般充满活力,见到自己便热情洋溢地打招呼,现如今她只是简单地问候一句,卷岛能看到她眼睛下面因悲伤而投下的浓重黛青。

 

“我可以帮您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决定帮忙,但他就是这么做了。邮差对他道谢,并把一个信封和一束花交给他,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您是个高尚的人。”

 

卷岛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他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他自嘲地想到,如果现在这些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信仰宗教——知道他的性取向之后,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更何况,他在接到这封通告的时候,脑子里最直接的想法不过是在可怜地庆幸,这张通知书不是属于东堂的,仅此而已。

 

在这之后,如果卷岛遇上了这位邮差,而邮差又刚好是在送出那样一份通知的路上,他便总是会帮忙,对于有小孩子的家庭,他还会折回店里,为他们带上自己手工缝制的玩偶。这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效用,不能使任何一个人回来,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希望至少能够给那些小孩子一个遗忘悲伤的机会。

 

很快又是一年春天,路边的乔木又一次重新抽芽,风中逐渐带上了暖意,似乎从圣诞节便一直持续的肃杀氛围也有所缓和了,或多或少地,人们的脸上终于还是出现了惬意的表情,尽管经历了众多伤痛,但是生活总还是要继续。

 

最近一段时间的裁缝铺又清冷了一些,卷岛便不再开门得那么早了,但是他依旧醒得很早,吃过早饭后便拿起自己的画板走到外面去。他想先去城区的公园里坐坐,再去自己的裁缝铺。

 

冬天的温度不适宜让他长时间地坐在外面,而现在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公园里的春景很美,他想多画几幅画,有机会可以寄给东堂,又或者……他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或许某一天他画完一幅画,就得到东堂回家的消息了。

 

公园里沿湖种植的观赏樱花已经开了,草地还没来得及长成厚厚的一层绿被,但也都毛茸茸的探出头来,靠近路边的草丛里点缀着锦香草和白茶花。卷岛从小路走向湖边,迎面让过几个穿着运动服跑步的人,这所有的景象如此平常不过,几乎让他有一瞬间忘了在另一片大陆上还有他们的士兵在经历战斗。

 

卷岛如此喜欢这份平常,可以让他暂时逃避对爱人的担心和思念,他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不远处有人举着笨重的照相机给那些樱花照相——这几年照相术的突然兴起使得许多人都随身带着一台照相机,把他们喜欢的事物拍在胶卷上,一旦进入暗房曝光、打印,那些画面就永恒地保持在纸上了。卷岛对着那边发了会儿呆,下次也买一架相机,给东堂照几张照片吧。

 

不过现在他可以先把东堂画在自己的画中,他很快地画完了那片湖水、那些樱花树,一条沿湖的铺洒着泥土的小径,还有路边的花朵。然后他动了动笔尖,在樱花树下简单地勾勒出一个人影来——哦,是了,东堂总是穿一件短袖T恤,头发是用发箍捋到脑后的,卷岛几乎能想起他爽朗地笑着的样子,总是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有时是在关心他的围巾有没有围好,有时是在夸赞自己的帅气,诸如此类,不过更多地时候都是些无意义的唠叨。卷岛突然被一阵巨大的失落攫住了,很多细节他竟然已经想不起来了。

 

是啊,已经一年半了,此前他们从没分离这么久。思念是如此玄妙的东西,很多时候卷岛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在日常的来往生活中,有时也会忘记这种感情,可是它又从未远离,总是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溜进心尖,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胸口便会阵阵发紧。卷岛现在觉得自己甚至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取东堂的回归,哪怕只见他一秒。

 

犹豫再三,卷岛还是把自己也画进了这幅画,画中的自己站在东堂的身边,和他们年少的时候一模一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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